小閩南情調的塞擦音:以身為器之定光

Gustave Cheng
3 min readOct 4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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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:雲門臉書

舞蹈極簡,聲音仿擬大自然,背景是光的純投射,鄭宗龍透過《定光》來琢磨抽象的意境,不禁想起水月與行草系列 — — 林懷民用極為堅實的漢字傳統來支撐,雖說難免硬為牽合甚至過度詮釋,但那律動與空幻的意境,達至純舞蹈之極境。

鄭宗龍還是用其身歷與記憶來琢磨的,艋舺那封閉於街市塵囂的閩南文化,就像布袋戲或歌仔戲的尪仔架(ang-á-kè),有木偶關節轉折的肢體動作。姿態不似林懷民那麼沉,而是用捘(tsūn)的,猶如早期婦女洗衣要去擰乾衣物,且徘徊於街屋的深井與二樓花瓶欄杆的洋式露台,扭啊轉啊掙扎啊想要探得老舊天窗透進來的天光。

舞台那麼空,動作那麼扭,一但展開,很像在街頭闖蕩,走路的樣子相當聳勢(sáng-sè),人的蹲踞與對峙的樣子,是帶一點江湖氣息的,鄭宗龍還是在說自己,堆疊往昔的回憶 — — 然而,這樣的元素是否能撐起尖新/艱辛的現代性?

我感到混沌。

以演員的口腔、指頭和身體來做樂器,手敲擊節奏,帶來律動感,遙相呼應。拆解台語音素,不意外的用入聲字、鼻音、合唇音與塞擦音來展現,尤其是趨(tshu,滑行)最易辨認,「塞音」之後「擦送」出的氣音,與現代舞之停頓與滑開,若合符節。

還融入北管與工尺譜,其實很多劇團與舞齣都實驗過了 — — 用台語來跨界是很危險的,就算拆解熟悉、重組為音新,到最後仍會落入窠臼。

在前輩巨大的陰影下,鄭宗龍的姿態很軟,台語說的向落去(ànn- -loh-khì ,姿態柔軟),他找到一條不挑戰卻繞行婉轉的路,相當軁鑽(nǹg-tsǹg),高度有,獨特性有,但就是展不開。

《定光》有我關懷的聲音地景、台灣文化與台語聲韻,卻說不出特別喜歡,也不討厭。在巨人底下真的很難做事,鄭宗龍有其機靈與善巧,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小閩南地盤。

還不是大哥的範勢(pān-sè)

兩廳院的服務人員,除了華語,還特別用台語來招呼與服務,很是「利耳」;會後座談卻因字幕打者不懂台語,所以幾乎全用華語,只談到要舞者吟唱時,鄭宗龍洩漏出面臭臭(bīn tshàu-tshàu)三字。

錯謬的情境,藝術的殿堂,都會知識份子與文青追逐的場地,各項的嘗試宛似很極端很刻苦 — — 這是林懷民的性情與琢磨,新時代的雲門還要這麼舞(bú)

我的藝文同溫層在表現手法與關懷面向,和雲門已經有了歧出,希望這台灣史上最強藝文團體能更強壯。

時代正劇烈改變,身體的語彙要如何扭轉呢?在本土的獨特與普遍性的抽象之間,說取得平衡,這是不對的。

得要有一強烈的、充沛的核心來支撐、發展與蔚然,才能大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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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ustave Cheng
Gustave Cheng

Written by Gustave Cheng

鄭順聰,作家,作品有《時刻表》,《家工廠》,《海邊有夠熱情》,《晃遊地》,《基隆的氣味》,《黑白片中要大笑》,《台語好日子》,《大士爺厚火氣》,《仙化伯的烏金人生》,《夜在路的盡頭挽髮》。籌備詩集《我就欲來去》,撰寫長篇小說《情歌唱徹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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