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看脫衣舞的人

Gustave Cheng
Jul 22, 2024

--

伊號做Kú-leh,蹛佇葩哩(pha-lih)這座城市,四十外歲仔人,無結婚,嘛無固定的頭路,徛踮這城市上䆀上腌臢的所在,佇地下室稅三坪大的房間,干焦一頂眠床、一葩燈、甌仔和幾本仔冊和伊做伴。

天拍殕仔光,Kú-leh就去果菜市場揣機會,看通鬥mooh果子箱仔鬥捾菜蔬趁寡所費。這穡頭毋是逐工有,準無外路仔通趁,就閣轉去睏,腹肚較袂遐枵。若有趁著,伊就共錢袋予牢,佇街仔路遨,等暗頭仔拚頭一个入場去看脫衣舞 — — 這是伊上大、嘛是唯一个趣味。

按呢的日子自伊出社會就按呢,和爸母親情朋友都無連絡,就按呢過日子都真好啊。葩哩這座城市真好額嘛有夠穩觸,通維持仝款的奢華、仝款的飄撇規百冬,無論時代按怎變化、科技按怎演進,拄著戰爭啊天災地裂猶原是按呢,就是按呢逍遙四序。

有一工,Kú-leh佇市政府的告示柱仔,看著紅艷艷的海報:當時仔有國外來的脫衣舞大團欲來公演,欲連紲跳一月日。

這予手袋佇咧褲袋仔的Kú-leh共手捏閣較絚矣。

脫衣舞大團的票聲不止仔好,票價當然綴咧衝懸,興脫衣舞的Kú-leh心有夠擽,躊躇真久真久,落尾決定欲來去看覓。

手面趁食的伊,無儉甲半仙錢,嘛堅持無愛和人借錢,伊就全無食飯無開錢,拚咧共三工趁的儉起來,拆一張上俗的票,位是佇劇園三樓毋是上邊仔,頭前煞有一枝柱仔半閘咧 — — Kú-leh無掛意,看著遮麗倒遮氣派的場面,伊歡喜都袂赴矣,位好位䆀無要緊,要緊的是看著舞者共跤腿躘予懸懸,徛規排共頂身的衫剝起來,彼白拋拋的奶仔㽎咧㽎咧,有影是光彩,媠甲無比止。

彼暗,自戲園行出來的Kú-leh,看著天頂閃閃爍的星,就像舞者的奶仔頭,予伊心肝頭的樂暢歡喜,漲到人生的上懸位。

自彼工開始,Kú-leh規工都回轉去想看舞的情境,日思夜夢攏是大團的脫衣舞,對往過去的遐的粗俗的店仔就一屑仔趣味都無矣。

是講,葩哩市去予這大團抐甲欲起痟,票價綴票聲大大漲懸,Kú-leh足想足想閣再去看一擺。伊就攏無食飯矣,去央果菜市仔的貿頭予伊穡頭,骨力去mooh瓜果菜蔬,做完就轉去睏,用眠來止枵。

按呢一工兩工幾若工,總算予伊閣拆著一張票,隔轉工欲去看大戲囉。

歡喜是歡喜甲,煞是枵甲忝甲,爽的滋味和疼的感覺絞做伙,予伊睏都睏袂落,佇眠床滾絞絞滾。

票拆好,伊猶賰十五箍銀,忍不住的伊,就自地下室濆出來,四界揣食的,揣著一間半暝猶開咧的酒館。

Kú-leh手提菜單,相真久真久,徛邊仔的服務生嘛等真久真久,忍不住來問:

「這位人客倌,有啥物問題是無?予我來替你服務好無?」

「啊!歹勢,我閣咧躊躇,是欲點俗麭kauh?或者是麥仔酒?」

「阮的俗麭kauh真好食喔,麥仔酒嘛蓋好啉。」

「我是想欲兩項攏點,毋過我褲頭仔干焦十五箍,這兩項攏拄好十五,我干焦會當點一項,實在毋知按怎決。」

「喔,先生你勻仔決,我勻仔等。」服務生踅身、反一个仔白睚欲來走。

「喂,等一下,我問你。」Kú-leh喙覕覕,白蔥蔥。

「先生請問閣有啥貨咧?」服務生的氣口無蓋好。

「彼號,我就三、四工無食飯啊,想欲用俗麭kauh硩腹,閣想欲啉麥仔酒麻痺,煞干焦十五箍,欲按怎?」Kú-leh問。

「甲按呢,我會先來食飽才講,麥仔酒隨時會當啉。」

「毋過,我都無錢矣,想講明仔載就欲去看大團的脫衣舞,若無麥仔酒麻痺,會歡喜甲睏袂去⋯⋯猶毋過,若無食飽,我嘛會睏袂去。」

服務生閣較無歡喜矣,想講這位穿插垃儳歹面腔的查埔人,按算欲來用賒,就徛佇遐噷噷無講話。

「你敢知,頂日仔我去看大團的脫衣舞,看著規排查某的跤腿遐爾媠、奶仔遐爾金滑,是我這世人上歡喜的時陣,你敢知有偌好,你有看過無?」

「我就無閒咧捀盤仔,無彼款葩哩葩哩的時間。」

「按呢喔,歹勢,共你攪擾,我是枵過頭矣,烏白講話。你嘛知大團的票是貴參參,in月底就欲巡迴去別的都市矣,我儉腸凹肚去果菜市仔mooh箱仔,趁著一張票的錢矣,閣欲來去看矣,你看,我買好矣。」

Kú-leh自橐袋仔共票扲出來,展予服務生看,雄雄目睭展大蕊講:「啊!我想著矣,我明仔載免做穡,免氣力,我點麥仔酒好啦!」

「好,隨來。」服務生越頭去櫃台,隨共麥仔酒捀起來。

「你敢知,看彼脫衣舞是偌好拄偌好。」Kú-leh歡頭喜面那講,服務生用開仔共蓋撓開,倒入去躼跤玻璃杯仔,罩一緣沫勻勻仔衝起來,到杯仔口拄好擋恬,一屑仔囝都無泏出來。

Kú-leh目睭金金看,講:「多謝啦!嘛真歹勢,予你等遐久。」

「我人啊無愛看脫衣舞,我便的就有姼仔矣,逐工嘛有通看。」服務生偷笑。

Kú-leh做一喙就共麥仔酒硞了了,拍一下大大的呃:「喔,險險就齪死⋯⋯我嘛毋是無機會,是講查某人若有表示,我就會躊躇再躊躇,想講和伊做伙好無?我就無錢無固定頭路,會共人礙著,和我做伙袂幸福啦⋯⋯是講,我嘛攏無表示,就按呢躊躇到尾矣,機會一个一个無去,到今猶是一箍遛遛。」

「共捽落去就著啊!莫想遐濟,代誌尾後才講。」

「彼就前塵往事矣,今我一个人真好,有脫衣舞通好看,閣有這大團予我暢甲掠袂牢。準我有姼仔逐工磕,就袂遐爾仔爽快。」

「帶感情通逐工磕的都偌好你敢知,你毋捌啦!」這話服務生無講出來,干焦佇心頭喃。

「哎唷,人生按呢躊躊躇躇就過矣,真無彩⋯⋯我後悔矣,早知就點俗麭kauh,這麥仔酒煞愈啉愈枵。」

「毋捌看過遮愛看脫衣舞的人,好啦,這麥仔酒我請你啉,另外閣攢俗麭kauh替你止枵。」

「真多謝咧!」Kú-leh喙笑目笑。

服務生就去櫃台遐送單交代,越頭看著Kú-leh共十五箍撏出來,舒好好囥踮桌頂。

隨後,是脫衣舞的票,伊千辛萬苦枵腹肚換來的票,扲予牢牢,那相那戇戇仔笑。

Kú-leh的目睭,有光咧爍,袂輸自鬧熱歡喜的葩哩市夜空發出來。伊的心肝頭,全是期待和向望,彼款的飽滇和樂暢,綴舞者的跤腿和白鑠鑠的奶仔,㽎咧㽎咧。

--

--

Gustave Cheng

鄭順聰,作家,作品有《時刻表》,《家工廠》,《海邊有夠熱情》,《晃遊地》,《基隆的氣味》,《黑白片中要大笑》,《台語好日子》,《大士爺厚火氣》,《仙化伯的烏金人生》,《夜在路的盡頭挽髮》。籌備詩集《我就欲來去》,撰寫長篇小說《情歌唱徹》。